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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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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

“許副將征戰沙場,護社稷安好,乃是有功之臣,臣女又怎會不擔心他的安危?”宋青時不卑不亢地反問道。

“臣女還以為,宋姐姐念及與兄長的舊日之事,會有意避嫌,未免落他人口舌……”

許展詩顯然不是個善於與人爭執的,分明是合理的質問,從她口中說出竟也多了幾分底氣不足。

宋青時一向吃軟不吃硬,旁人待她態度好,她也自然不會咄咄逼人到哪兒去。見許展詩禮數不失,宋青時也更溫和了些:

“許姑娘,臣女與您兄長並無茍且之事,坦坦蕩蕩,相識一場,雖曾有過婚約卻並未禮成,如今解除婚約也是通過了陛下的旨意,清清白白,如何就要學會避嫌了呢?”

許展詩擡眼望了望宋青時,見她當真是一副無所謂的淡然模樣,一時之間竟覺得自己有些無理。她兄長曾囑咐過她,宋家和隴西王大人皆是他們許家的恩人,宋青時當日提出成婚一事,亦是為她兄長許牧的安危考量……

或許她應當跪下身來向她謝恩,而不是站在她面前言語放肆,對昔日的恩人不敬。

許展詩只是有些不甘心罷了。

不甘心宋青時待她兄長許牧呼之即來,揮之即去;不甘心宋青時輕而易舉就能嫁與天家,做她爭取了三年都未能爭到的隴西王妃;更不甘心她原本平和安穩的人生,因為宋青時攪了一灘渾水,一會飛上枝頭,一會跌入谷底,變得亂七八糟。

哪怕她知道,不是宋青時的錯。

然而此時此刻,望著宋青時坦坦蕩蕩的樣子,許展詩只覺得有些可悲。同樣是女兒身,為何宋青時便可出身高貴,享一世榮華,從小熟知詩書,端莊大氣又溫和知禮。而她許展詩,卻從出身起便不得不自力更生,縱使她為了兄長的前途努力讀書習字,把人生最好的光陰都在戰戰兢兢、提心吊膽中度過,可依舊換不來郎情妾意,一世安好。

宋青時無錯,她許展詩又何辜?

想到此處,許展詩竟濕了眼眶,當著宋青時的面,落下幾滴眼淚來。

宋青時有些慌亂,她不知道自己言語中有何處不妥,沖撞了許展詩,叫人家姑娘難過了。

許展詩是許牧的妹妹,許牧又是岳停雲的心腹,宋青時絕對沒有想讓她難受的心思……宋青時怔了怔,忙喚芙蕖遞上手帕來,親自替許展詩擦了擦眼角淚水。

“臣女自知於許姑娘有愧,雖是形式所迫,倒也不想替自己過去之舉辯白。臣女不求許姑娘原諒,只望姑娘珍重自身,努力向前看。許姑娘傾國傾城,姿色出眾,改日令兄功成名就,以許姑娘的容貌性格,定是能嫁個好人家的。”宋青時溫聲道。

“臣女無心與姐姐爭奪王爺寵愛,也自知不配。臣女只怨時光空耗,誤了良期,虛待一場,成了全京城的笑柄罷。”

“許姑娘也好,臣女也罷,誰又能免於他人口舌呢?”宋青時笑道:“許姑娘勤奮好學,懂事知禮,不論他人怎麽想,臣女是一向傾佩的。姑娘若是擔心婚嫁之事,不如等過了這些日子,待王爺地位穩固了,臣女與家父定當盡力替許姑娘向王爺求情,拜托他替姑娘指個好婚事,風風光光地出嫁,看誰還敢言語放肆。”

許展詩頓了頓,竟不知該答些什麽,只是稀裏糊塗地道了句“多謝宋姐姐”。她流了會眼淚,自知失態,調整了片刻情緒,便也不再怨天尤人了。

許展詩用宋青時遞來的手帕撫去眼角淚痕,想著院內風大,素來聽聞宋青時身子不好,若是在外頭待久了難免染上風寒,於是理了理衣角,打算叫宋青時回內殿去歇著,不料宋青時卻不為所動。

“臣女有要事來與王爺商議,還請許姑娘允許臣女守候在此,等王爺回來。”

“那宋姐姐便是來得不巧了。”許展詩謙卑道:“王爺一早便被陛下喚了去,說是要親自出使若羌,帶京城的十萬大軍去與臣女的兄長共討賊寇,如今早已不在殿內。”

宋青時聽聞此言,不由心急,趕忙追問道:

“那王爺如今身在何處,可是已經動身了?”

“正是。”許展詩回答道:“一個時辰前,王爺便已動身去了京郊的軍營,恐怕明日一早便會出城。臣女聽說王爺遣人給宋姐姐府上捎了一封信,許是天氣不好,跑腿的信使路上耽擱了,才害宋姐姐沒能及時收到。”

岳停雲果然還是去了。

毅然決然,出使若羌,竟連道別的時間都未留給她。

這傻害子,不知是否還在想著早日聯軍成功,誅殺叛黨,凱旋回京,大權在握呢。

宋青時終究還是晚了一步,若任由岳停雲明早出城,其後果難以估量。

她不能就這樣輕易看著心愛的人身涉險境,生死難料。

可她毫無辦法。

現在是特殊時期,朝中人心難測,軍中奸細眾多,出入軍營皆要出示專門的通行令牌。宋青時一介女流,身邊沒有相關憑證,欲圖掩人耳目混入軍營之中,還妄想直抵隴西王身邊,幾乎是難於上青天。

她該怎麽辦,她該如何是好……

宋青時愁眉深鎖,嘆息連連,心急苦楚的模樣被一旁的許展詩收入眼底。

“宋姐姐可是有心事?若不介意,可否說與展詩聽聽?”

宋青時面露難色地望了她一眼,不知該如何開口,猶豫道:

“臣女……臣女有要事急著見到王爺,可孤身入軍營未免不妥,不知許姑娘可有什麽法子,讓臣女在王爺臨行前與他見上一面?”

“姐姐為何不直接向守門的侍衛說明來意呢?隴西王大人對姐姐的心意,咱們下人多半知曉一二,姐姐若是開口,守門的侍衛定會替您通傳一聲的。”

宋青時尷尬笑笑:

“正是不方便表明身份,臣女才會犯難,來請妹妹幫忙出主意。”

她直接表明身份,亮出父親的令牌說要進軍營見岳停雲也並非不可,只是她做事不能不計後果。她宋青時的一言一行都與父親宋閣老息息相關,如果岳停雲當真聽了她的勸,忽然決定不再出使西域與若羌和談。眾人皆會認為是宋閣老幹涉用兵大事、派女兒來妖言惑主的,從而耽誤了邊地戰事。人言可畏,她不忍讓爹爹在朝中被扣上高帽子,處境艱難。

她非要悄悄摸摸地接近岳停雲不可。

許展詩見宋青時似乎是鐵了心思要見岳停雲,思量了半晌,開口試探道:

“宋姐姐若是真有要事與王爺商議,臣女也並非毫無辦法,只是……”

“還請許姑娘務必知無不言。”宋青時誠懇哀求道。

“宋姐姐若是不介意,臣女在軍中的令牌可以借姐姐一用。雖不知宋姐姐有何打算,但臣女相信,您不會害了兄長與王爺。”

許展詩解下腰間的月白色鯉魚紋荷包,打開搜尋了片刻,從中取出一副木質的通行令牌,輕輕交於宋青時手中。

許展詩與宋青時皆是女子,身高體態也有些許相似,冬衣厚重,如果宋青時有意扮作許展詩的模樣,應當不會被人認出。

而許展詩常年出入軍營,又是副將許牧的妹妹,身份高貴,若是執意要見岳停雲,恐怕無人會加以阻攔。

“多謝許姑娘出手相助。”

宋青時接過令牌,俯身行了一禮。

她有些納悶,也有些吃驚,不明白許展詩為何會決意出手幫她。

“軍營兇險,還望宋姐姐莫要久留,更要當心別讓人查出了端倪,未免後患無窮。”

“臣女知曉。”宋青時莞爾一笑:“臣女今日所作所為,皆是為了王爺和宣寧國的江山社稷考慮,絕無傷害許副將與許姑娘之心,多謝姑娘成全。”

“宋姐姐機靈聰慧,心懷天下,展詩信您。”

宋青時將那木頭令牌系於腰間,道了聲珍重後,踏上馬車,揚塵而去。

許展詩望向馬車離去的滾滾雪塵,手中那方宋青時遞給她擦眼淚的帕子還濕漉漉的,指尖觸碰過,略微有些冰涼,上面的杏花楊柳紋樣清新典雅,繡工也十分精致,很符合宋青時的氣質。

她到底要去做什麽呢……許展詩不禁去揣測,去好奇,甚至有些懷疑。

許展詩也不知她今日到底怎麽了,她分明不喜歡宋青時,卻仍不由自主地幫了她,還交出了自己的通行令牌,任她去找岳停雲。

雪越發大了,寒風呼嘯,吹過方才許展詩擺在小院內的紅木書案,原本用來壓住宣紙的舊書沒能禁得住這一陣大風,猛然間書頁飛揚,幾十張宣紙淩空飛舞,揮揮灑灑,與雪花一般,散落在殿外的各個角落。

許展詩也不慌亂,俯身卷袖,一張一張將它們拾起,再一一撫平。

最後一張,白紙墨字,筆跡稚嫩,在沾染了雪塵後些許暈開。許展詩輕輕將它疊起收好,認真端詳。

她溫聲念道,依舊是那句:

“相去萬餘裏,故人心尚爾。”

“兄長,您說宋家於我們有恩,教展詩應湧泉相報,今日展詩此舉,但願不叫您失望。”

“相隔千裏,望您珍重。”

許展詩捧著一捆散落的書卷,轉身回到殿內。

展詩是個好姑娘!聽哥哥話的好姑娘!

青時能不能追上停雲呢,讓我們一起期待吧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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